帝星昆德拉。

古航和兩個梅林星僧侶面面相覷了一陣之後, 摸了摸胸口又摸了摸大腿，從醫官制服的褲兜裏掏出兩個小藥盒，遞給他們：“小小止疼藥不成敬意, 能精準抵達患處, 驅趕因任何創傷和抑郁造成的疼痛不適，讓您睡個好覺。放心，是帝國批準的合法藥品。感謝二位對我家大人的照顧。”

兩位僧侶對視了一眼，不太想收下，但古航熱情地就差給他倆直接炫嘴裏了, 於是趕緊道謝接過來放進了袖兜裏。

他們最怕這幫當兵的, 什麽時候都不拿自己當外人, 不過玄家的統領大人不是這樣, 他是另一個極端，成天冷冰冰的，還沒靠近他就先凍死了。

冷冰冰的玄家統領凜冬跟小皇帝匯報完在圖雷主星的事情, 並將羅·圖雷屍體的全息圖放給小皇帝看。

小皇帝根本不記得這個人, 也不記得跟誰爭風吃醋過, 不過因為這個原因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, 讓他面對凜冬時有些心虛。

凜冬把全息圖關閉, 擡頭看著小皇帝。

雖然他的眼睛被護目鏡完全遮住, 小皇帝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：“對不起，元帥大人！”他道歉的話習慣性地脫口而出。

凜冬將手中的小屏幕放下：“請陛下以後約束自己的言行。”言下之意就是“別再給我惹事了”。

小皇帝不由得站直身體：“是！”

凜冬：“我不在的這段時間, 陛下可有好好習武？”

小皇帝：“有有有！您不在的時候，厄林先生給我上過兩次課，而且我也有認真練習。”

聽到文特·厄林的名字, 凜冬放下心來，副議事長學識淵博, 而且體術和槍術放在坦托軍團中也是數一數二的。

小皇帝：“對了，元帥大人，我想跟著厄林先生在議事院學習一段時間。”

其實他可以不必什麽事情都跟凜冬匯報的，但他還是說了，並且用期待誇獎的眼神望著凜冬。

跟著文特·厄林學習治國之道和政治上的手段，總比跟著其他人要好。凜冬頷首道：“好的，陛下。”

他從小皇帝的書房出來，看到一身潔白的醫官跟兩個僧侶打成一片，嘻嘻哈哈聊得正歡。

“統領大人。”僧侶不太好意思地收斂起笑容，朝凜冬行禮，“如果沒什麽事，我們就先回去了。”

凜冬：“多謝。請代我向長老們問好。”

目送兩人離開，古航道：“這兩人挺有意思，我讓他們沒事去坦托坐坐。”

凜冬看了他一眼。

他立刻解釋道：“梅林星不是除了傳教之外還做超度嗎？我想著給戰死的弟兄們……”

凜冬沒說什麽，擡腳往前走去。

古航對上司兼好友的脾氣了解得很，沒說話就是默許了，他追上去邀功：“大人，是不是得給我點獎勵？”

凜冬：“扮演我辛苦你了。”

古航擺擺手：“不是這個，當然這個也得算！不是，我想說的是我剛才探過那兩個僧侶的口風了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

古航膽大包天地朝他眨眨眼，壓低聲音說：“您不是失蹤了兩天嗎……他們只知道您帶著一個人走了，至於是誰、去了哪裏、幹了什麽，他們確實一概不知，您可以放心了。”

“……”那兩天凜冬是和左辰在一起的，這麽說古航知道他有戀人了？

古航眨著星星眼看著凜冬，期待元帥大人給他點什麽獎勵。

凜冬：“嗯，你做得很好。”

古航：“嗯嗯！這就沒了？”

凜冬毫無波瀾地說：“三天後的商會晚宴你替我出席。”

古航聞言大驚失色：“什麽！？大人！”他追著大步流星的凜冬央求道，“大人！我不行啊，在統領府不出門還行，晚宴我肯定會露餡的！我跟您就是一個烏龜一個月亮……”

凜冬：“讓瑪瑙陪你一起，戴上頭盔，只要你不開口，就沒人會發現。”

古航欲哭無淚，元帥大人下命令就沒有收回的時候：“求您了！我錯了！我不該八卦您……”

可任他怎麽哀求，凜冬只是冷哼一聲，不再搭理他。

坐上車之後，古航在副駕駛跟個精神分裂患者一樣，絮絮叨叨地小聲吐槽。

凜冬坐在後排，看著窗外的風景。昆德拉星綠意盎然的山巒連綿不絕，從地面延伸到天際——這些都是人造的。

昆德拉是一顆可以隨意移動的人造星球。

人類從遙遠的地球輾轉遷移了數萬年之後，移居到了梅林星，後來經歷了科技發展和人口幾何倍數的增長，人類便開拓了附近星系的行星，使其變得宜居。

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和紛爭，人口激增、有限的資源分配不均，導致了戰爭，戰禍連年民不聊生。

一部分人分離出去，去遠離梅林星的地方尋找宜居星球，另一部分人勝者為王敗者為寇，建立了奧尼斯帝國。

奧尼斯帝國之後又經歷了兩次科技飛躍，科技的進步帶來的是壓不住的貪婪和更大的野心。

帝國領土不斷擴張，甚至占領了先前分離出去的人類的星系，最終形成了現在覆蓋了數億星球的超級星系帝國。

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，奧尼斯帝國曾遭遇了兩次大的反抗運動，其中一次甚至打到了帝星。

代表了帝國歷史和威嚴的昆德拉星，受到了反抗軍毀滅性的核武攻擊，核彈被送入星球內部，爆炸導致整顆行星從內部膨脹炸開，瞬間灰飛煙滅。

而現在的昆德拉星是後來建造的，在核心星域的重重保護之中，如同一顆脆弱的鋼鐵心臟。

帝星上的風景都是仿照全人類的母星地球建造的，滿山的綠色植物，有很大一部分是珍貴的瀕臨滅絕的遠古植物。

覆蓋在金屬星球上的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和平靜。照顧在鋼鐵內核上生長的珍貴植物，需要消耗驚人數量的人力和財力。

而野草不同，它們才不會管你是金屬還是巖石，只要有縫隙和泥土，它們就能破土而出扶搖直上。

恒星貼著弧形的山往星球的另一個方向沈下去，半邊天都是橘粉色的。

凜冬拿出兜裏的通訊器，給他的小野草發了幾個字過去：【你在做什麽？】

等了幾分鐘，那邊回了一段話：【我在幫朋友打掃房子，進來了好多蟲子，抱歉親愛的，我得先把蟲子趕出去，晚點聯系你，愛你。】

、

左辰把通訊器放回兜裏，擦了擦額角被流彈劃破流出的血。

他從海岸上開到懸崖，在落崖的前一秒跳車，造成了車毀人亡的假象。

他躲在懸崖邊的樹林深處，一棵壞死的大樹樹洞裏，遠遠地聽到海盜們的腳步聲和吵嚷聲。

“你們幾個下去看看！”

追過來的海盜得有數百人，密密麻麻地圍在懸崖邊，下面靠近懸崖底部的石子沙灘上，軍用越野車燃著熊熊的火。

“都摔成這樣了，肯定活不了！我看就回去給老大覆命吧。”

“混賬玩意！老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，這麽回去不是等著挨罵嗎！”

“媽的！咱們這麽多人追不上他一個，我看回去不是挨罵這麽簡單……”

遠處的風浪越來越大，浪花一波一波拍打在沙灘和防洪堤上，有的時候甚至湧到了街上。

去查看越野車的人在懸崖下喊道：“沒人！車裏沒人！”

“艹！”

左辰聽見海盜們呼喊著“抓人”、“地毯式搜索”，腳步雜亂往樹林裏來了。

他手上只有一把激光丨槍、一把突擊步丨槍和四個手榴丨彈，就算他再以一敵百，想要把傾巢而出的海盜全部殲滅，也是不可能的事。

他摸了摸全身，這身衣服還是凜冬在達卡瑪市給他買的，嶄新的衣褲上現在沾滿了泥土和血汙。

他在右小腿摸到一把匕丨首，突然想到了在克勒星鎢礦礦洞裏用長丨刀砍人的凜冬，如果是凜冬的話，肯定會用這樣的冷兵器堅持到最後吧？他拍了拍臉，強行讓自己清醒，集中註意力。

現在所在的樹洞地勢略高，外面有一處一米多深的坍塌，形成了天然的U型戰壕，四周是高大的樹木，戰壕上方有截斷木，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絕佳的陣地。

他悄悄潛伏出去，將手榴丨彈布置在遠離“戰壕”的位置，用來混淆海盜的視線，對付數量上壓制的敵人，越晚被發現就越安全。

海盜們在林子中搜尋左辰的蹤跡，突然一聲巨響，有人踢到了壓著拔了保險栓的手榴丨彈的石塊，幾個海盜被炸飛了出去，其他人聽見聲音，立刻都朝那個方向奔過來。

又聽見接連三次爆炸，海盜們有些慌了，林中漆黑一片，左辰就像個幽靈一般，這邊炸一下那邊炸一下。

他們都小心翼翼起來，背靠著背端著槍警戒著。

“不能聚集在一起！”有人喊道，“分頭去找！”

左辰窩在“戰壕”中，手榴丨彈威力有限，就算海盜人員密集，被炸死的恐怕也是杯水車薪，接下來就只能靠手裏的槍了。

有幾個海盜往這邊摸了過來，他架起突擊步丨槍，一槍擊中一個海盜胸口，近旁的海盜都嚇了一跳，分不清是哪兒放的槍。

左辰淡定地瞄準射擊，這支小分隊沒一會兒就全軍覆沒了。

但同時，他的位置也因為槍聲被暴露了。

聽著海盜們趕過來的聲音，他背靠在大樹上，一腳踏著“戰壕”壁，把彈藥用光的突擊步丨槍扔下，端起了激光丨槍。

黑暗中，激光束的光線恐怕會讓他成為明顯的目標。

但是沒辦法了，他從“戰壕”另一側爬出來，往樹林深處跑去。

有眼尖的海盜發現了他，喊道：“在那邊！”

左辰邊跑邊用樹木的掩護躲避子彈，槍林彈雨中用激光丨槍打死了幾個追擊的海盜。

他拼命地往前跑，如果他還在帕尼什軍團，活得渾渾噩噩，做一個殺戮機器，絕不會有這麽強烈的求生欲。

但現在他想活著。

他沖出樹林，前方一塊十米寬的空地外，就是懸崖，他站在懸崖邊上，下面是波濤洶湧的大海，墨黑的海水將黑色的浪花沖過暗礁送上崖壁，他甚至能感受到水珠撲在臉上。

海盜們追了過來，眼看就要沖出林子。

他摸了摸胸口，璆琳吊墜堅硬的觸感傳到他指腹。

凜冬，希望你侍奉的主神保佑我。

他心中默念，然後縱身跳下了懸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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